王尚辰(1826—1902) ,安徽合肥人,字伯垣,一说字北垣,号谦斋。
后人多称其王谦斋,别号五峰、木鸡老人、遗园老人。
王谦斋是同治年间的贡生,官至翰林院典籍(晋五品官的虚衔)。著有《谦斋诗集》,诗作千首,另有《遗园诗余》一卷。为清末合肥诗坛之耆硕。
王尚辰,安徽合肥人,官翰林院典簿。年三十余,为诗近万首,汤贻汾叹为奇才。与徐子苓齐名,又与徐子苓、朱景昭有“三怪”之目。《皖诗玉屑》中说,庐州三怪,怪有怪的不同:徐子苓孤僻,朱景昭孤傲,而王谦斋放荡。其尝游诸帅戎幕,咸丰十一年(1861年),入蒙城说降苗沛霖。五十而后,脱略公卿,以排行居五,人呼为“五疯”。跌宕奇气,一寓于诗,取法杜甫,兼宗王、孟、苏、陆。孙家谷题其集云:“有纵横气即豪侠,以痛苦声当啸歌。”谭献选其与徐子苓(毅甫)、戴家麟(子瑞)诗为《合肥三家诗钞》。著有《谦斋诗集》、《遗园诗余》等。生平事迹见《晚晴簃诗汇》卷一六O、谭献《复堂日记》、杨钟羲《雪桥诗话续集》。
家乡轶事四则
王谦斋吊孝
王谦斋与淮军将领刘铭传(绰号刘六麻,今肥西人)是故交。刘病逝,王买了香烛纸锞,前往刘府吊孝,并写了一副挽联,“刘六麻千古;王五疯百拜。”
刘的儿孙们,对这副挽联内心虽不悦,慑于王系长辈,父亲挚友,又是庐州名士,也不敢不将挽联挂上。
临死吃油条
王谦斋的续弦牛氏,比他年龄小得多。王谦斋临死前,她是徐娘半老,风韵犹存。这样,王谦斋也放不下心“上路”,几次欲说又止。牛氏也还玲珑,就流着泪说:“你有话不好说,你——你是不放心我,伯我守不住。你放心吧,我生是王家人,死是王家鬼。”王谦斋微微点了点头说:“我想吃热油条。”“好,我就去办。”“你亲自做,油锅放到我床边来炸。”“好。”
牛氏考虑自己未做过油条,怕不中王谦斋的意,就跑到集上饭店请了个师傅来。师傅坐在王谦斋的病榻前,看着油锅炸油条。油条炸好,牛氏便夹了一根递给王谦斋。王谦斋接过油条,又要牛氏把茶杯递给他,他吃一口油条,喝一口茶。几次,把端茶杯手伸向油锅,又缩了回来说:“师傅,谢谢你,行了,你忙,你回去吧!”师傅说:“不忙,不忙。”还是坐着不动。王谦斋吃了半根油条,放下筷子,挥挥手说:“好啦。锅也撤去吧!”师傅一听,搬起油锅走了。牛氏感到有蹊跷说:“要吃热的,再请师傅来炸。”王谦斋叹口气说:“不啦!我——我哪里是吃油条,是想把茶水倒到滚油锅里,溅起滚油,毁你面容。谁知师傅坐着不走。天意不允,我不能作孽。”牛氏流着泪说:“你这样不放心,我就用剪刀在你面前自毁面容。”王谦斋说:“不,不。这是我一时糊涂,一生未作亏心事,那能临死留骂名。”牛氏哽咽不能语。当晚,王谦斋就死了。
当年糯稻
太平军兴起时,王谦斋对太平军不怎么样,有反感。在清军将领中来回串,当幕宾、说客。这年春上,他回到家乡,正是下稻种时,便对他大伯王老大说:“伯伯,你今年不要种秈稻,全部种糯稻。”王老大一听,心想,三岁伢子也晓得,秈稻收得多,糯稻收得少,不划算,再说全种糯稻,怎样吃呢?心里疑疑惑惑的。王谦斋又对乡邻说:“今年不要种秈稻,要全种糯稻。”村人们想,未听说过。不过王谦斋闯过省码头,上过京城,见多识广,学问又深,他出主意,办事情,从未叫乡亲上过当,就依了他。家家种上清一色糯稻。王老大一看,心里也活动起来,咬咬牙,种了一亩糯稻。
这年夏季奇热,六畜都不安生。对稻子倒好。六月孕穗,七月扬花、灌浆,长得非常刮气(江淮方言,“刮气”实际是由“挺括”演绎而来,只不过它不只是单言植物长得平齐,而有统言长势甚好的意思)。眼看离收割还有头十天,王谦斋派人送信来,“可以割啦,赶快。稻谷晒干,存起来,连稻草也要晒干收藏好!”
王老大见了信,头摇得象拨浪鼓:“瞎诌经!哪有提前开镰割青青的‘童子’糯的?”遂一手抓地杠不睬他的九点。村邻们却商量开了。王谦斋这认真其事的送信来,不会是喀人(江淮方言,指骗人)的,再说他拷挞(江淮方言,指欺骗)了众乡邻,他有何脸面再回家乡,乡邻的唾沫也能淹死他。便开镰收割“童子”糯。只有王老大一人未割。
不久,暑去秋来,太平军派人下来高价收购青糯稻,糯稻草也要。村里人们高高兴兴地把青糯稻、糯稻草卖给太平军,将白花花的银子装进口袋带回。
二斤挂面两条糕
周盛传荣归故里后,得知紫蓬山西庐寺的通元和尚(俗名袁宏谟)乞讨化缘,欲重修毁于兵火的紫蓬山西庐寺,便动员淮军将领资助。重修西庐寺殿宇近百余间,安置流散。宏谟又移住合肥城内明教寺,重修殿宇数十间,作为西庐寺下院。两寺中安排不少太平军流散将士。1883年(光绪九年),宏谟北上从京城购得《龙藏全经》一部,运归紫蓬山西庐寺,盖藏经楼珍藏,并举行两寺的传教仪式。此为当时佛界盛事,袁宏谟因此被尊为“中兴始祖”。
合肥名士“庐州三怪”积极支持袁宏谟,其中,王谦斋不顾忌讳,鼓吹通元0师的业绩,写下《赠通元和尚》楹联:
弥陀其出家之雄,寓一念慈悲,直从剑树刀林,幻来花雨;
初地在上方尤胜,笑三分割据,历尽飚轮尘劫,补种松阴。
楹联句中的“补种松阴”,是指教弩台上的小松林。王谦斋称赞通元0师:为佛林之雄杰,曾经穿越过兵战的剑树刀林,如今遁入空门,来到明教寺补种松阴,修行济民。
王谦斋在落款中,还大胆地写明通元和尚在太平军的作为:“通元和尚少时辗转兵间,乱定卓锡紫蓬山,今开道场于弩台明教寺,撰句赠之。”由此看来,王谦斋虽有清朝官官衔,但他淡漠了“政治”,大胆地称赞了太平军旧将袁宏谟的人品和经历。
顺便说一句,曾担任同治、光绪皇帝的老师翁同龢也来到合肥,写联赠通元禅师,他的《赠通元禅师》是这样的:
身在上方诸品悉静,心持半偈万缘皆空。
偈,是佛经唱词,这里代指佛经、佛理。
明教寺内保存了以上的贺联。
大凡知己,不必客套,大凡知交,必有神交。王谦斋在军中的“老领导”刘铭传,在思想上和王谦斋是同一类人,都是经历了人生历练而领悟了佛教本原的人。刘铭传曾撰联写道:
十载河东,十载河西,眼前色相皆成幻;
一时向上,一时向下,身外功名总是空。
刘铭传的豁达,在于他把人生看得透,他曾经给友人写联如下:
有本事生了事,生出事变作无本事;
无本事省了事,省了事即是有本事。
此联多么值得玩味!是啊,人因为有了本事,就生出了许多事来,遭人妒忌,导致上峰不悦,于是,遭排挤坐了冷板凳,变得没本事了;而无本事的人,省了事,省了事,即是有本事。王谦斋素知刘铭传的豁达,而刘铭传身边若是少了王五疯子的嬉笑怒骂,也觉得到俗气缠身,少了乐趣。
刘铭传的幽默有则逸闻。说当年李鸿章做六十寿庆,此时赋闲在家的刘铭传,仗着“无官一身轻”的身份,只依照合肥乡俗,提一篮寿面、寿糕到李府祝寿,寿礼上附诗一首:
时人个个好呵包,鸡鱼肉鸭整担挑。
惟有省三情太薄,二斤挂面两条糕。
安徽合肥方言“好呵包”,有讨好之意,“省三”是刘铭传的字。
轮到刘铭传自己过虚岁的六十寿庆,王谦斋也赶来送联贺寿:
打吴二鬼起家,曾记金桥烧当典;
与翁大胡作对,故违丹诏入山林。
王谦斋此联揭了刘铭传的“老底子”,因为,贺联中叙述了刘铭传年轻时,把当地恶霸吴二给杀了,后来又烧了当地恶霸在金桥乡开的当铺;当刘铭传得到虢季子白盘的时候,又不买翁同龢要他把虢季子白盘上交给朝廷的账,所以屡违丹诏(丹诏:皇帝的诏书),结果被朝廷打发归隐老家了。刘铭传看后大笑,将此联挂到中堂。
“庐州三怪”都乐于同刘铭传交往,原因在于刘铭传能够礼贤下士。例如,淮军初创时,陷阵在上海的刘铭传,聘请法国炮兵军官毕列尔为“铭字营”顾问,教习西洋-使用方法。毕列尔不仅办事认真,还教授刘铭传学习西方近代科学文化知识,了解西方政治制度与富国强兵之道,两人遂成莫逆之交。据说:毕列尔由于与刘铭传感情深厚,不愿回国,平乱之后,随同刘铭传来到肥西居住,取名毕华清。刘铭传为他娶了一位出生六安县的妻子。毕列尔死后,葬于六安县白塔乡,墓碑书“毕大公之墓”。刘铭传对这位最早拿到安徽“绿卡”,定居六安的外籍人才,深表怀念,请王谦斋为毕列尔墓碑两边写一副挽联,王谦斋遂提笔写道:
异地借才,以夷变夏真杰士;
同仇敌忾,摧锋蹈阵大将军。
由此看来,王谦斋很早就知道了开放和引进人才,是有大作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