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国华的强国梦
向国华运气好,碰上读书人的黄金时代了。
张之洞主政武昌时,很抓教育,海选天才儿童,在两湖书院开了一个少年科技班,向国华就是幸运儿之一。老爸拿不出路费,就把他顶在头上(沔阳人叫“顶丫马”),从彭场步行到省城报名。那时候也在宣传“孝行雅行”,有人看不惯,说他不知道疼老人,故意为难他,即兴出了一句上联:“子把父作马。”小国华脱口就答:“父要子成龙!”路人一听,巴掌都拍红了。
他老爸礼行大,给校长送了一壶小磨香油,开学那天,向国华分到了尖子班。班主任得了一坛腐豆腐,一高兴,就把他调到二组的第一排,座位不错,就是天天吃粉笔灰。临毕业时,刚好0检讨教育,处处要与国际接轨,兴起了一股留洋潮,向国华又赶上了,先后派往日本和德国留学。
光绪年间,朝廷会考,各省都派出了精兵强将,那情形很象今天的全运会,因为关乎政绩,弄虚作假的特多,改年龄改籍贯的都有。张之洞为了多拿金牌,把“留洋派”悄悄召回来,顾不上倒时差就推进考场。向国华状态出奇地好,一蹴而就,轻松中举。这些人成两栖动物了,既是洋博士,又是举人老爷,这事以前没有,以后也没有。张之洞凭空多了一批门生,喜得合不拢嘴,把他们称作有健康有活力的宝贝,组织起一支“健力宝”队,改派英国,专门学习西洋器械,“师夷长技以制夷”。
向国华和石瑛的是铁杆朋友,两个人行影不离,一道加入同盟会,从事革命活动,又一道相约转学,到法国读海军学校。挺热门的专业,研究潜水艇构造和兵舰制造。巴黎是一个纸醉金迷的大都市,尤其是金发美女,真是天生尤物,很多人都无心学习。向国华自制力强,不操野心,象饥饿的人扑在面包上,死啃书本,结果门门优秀,留校当了工程师。尝到了甜头,就跟蔡元培、吴稚晖联络,创办了“勤工俭学会”,以便更多中国学子能够出国求学。
普天下的老师都一样,小猫教老虎,总喜欢留一手。向国华当学生时,只学了皮毛,诸如开车和造船之类,后来虽然拿洋工资了,也是叮叮当当干些粗蠢活。法国人拿炮舰和水雷当禁脔,防范得紧,绝不让中国人染指。向国华万分痛苦地对石瑛说:“看样子,法国佬不希望我们建设真正的海军啊!”石瑛也徒唤奈何:“没有海军,国无宁日。我们这些年的书都白读了,还谈什么报国呢?”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他俩决定冒险,0校长办公室的舰艇制造图纸!
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两个年轻人当了一回江洋大盗,蒙面蛇行,翻墙入室,偷走了图纸。头一回作案,心理素质很差,扎着脑袋只顾往前跑,居然跑出了国,越过边界到了比利时。两人松了口气,找到一家照相馆,把它拍成胶卷。那时候洋人都自视清高,拿中国人不当好人。比利时老板看他们神色不对,就有些怀疑,再一看是绝密军事图纸,心里有数了。这家伙一面派人通知法国,一面在胶卷上做了手脚,假装用黑纸包得严严实实,其实早就让它跑光了。
向国华他们蒙在鼓里,还在演长亭相送呢!向国华说:“你带胶卷回国吧,我回校归还图纸,没事最好,要是有事,我一个人扛了。”石瑛说:“还是你回去吧,你技术比我好,对国家有用。我有政治经验,留下来斗争!”向国华说:“路上也不太平,我们俩指不定谁先挂呢!”
两个人洒泪而别。一个吟道:“风潇潇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一个高唱:“大风起兮云飞扬,安得猛士兮守四方!”石瑛历尽千辛万苦,回到上海就去冲洗胶卷,店员说:“开什么玩笑,都跑光了!”石瑛如遭雷击,当场晕了过去。向国华更惨,一进校门就被警察抓住,关进监狱,受尽了折磨。
张之洞爱惜人才,通过外交途径与法国人交涉,私下里花了大笔的美金,总算打通关节。向国华坐了两年洋牢,被法国人“驱逐出境”。
向国华一路上做梦,还以为军舰已经下了水,在茫茫大海乘风破浪呢!回国见了石瑛,才知道是空喜一场,气得在床上躺了半年。病好后,向国华立下“科学救国”的宏愿,兢兢业业地投入工作。
向国华先任福建马尾造船厂厂长,督造军舰,又兼任厦门大学教授,为大学生讲授海防科学。詹天佑修建中国第一条铁路时,需要内行协助,再三力邀,他毅然辞职,与詹天佑一同创办了京绥铁路,又建立了中国第一个机车厂——南口机车厂,亲任厂长。
1926年,汉阳兵工厂急需管理人才,他告别詹天佑,回乡当了厂长助理。助理是个闲职,整天无所事事,向国华就请求降职,到车间当审检处长,发挥自己的特长。真是阴差阳错,向国华一下基层,就发现两个德国专家竟是冒牌伪劣,他用一口流利的德语提了几个问题,两个水货专家瞠目结舌,当场露了马脚,夹着尾巴溜了。向国华大灭洋人威风,大长国人志气,威信猛涨,不久挑起了厂长重任。
可惜的是,一次试验白药时,技术处发生事故,死伤7名员工,向国华深深自责,直至忧愁成疾,不幸去世。那是一个冬天的夜晚,大雪纷飞,向国华带着他的梦飞向天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