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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侗(1551-1612),字子愿,号知吾,自号啖面生、方山道民,晚号来禽济源山主,世尊称来禽夫子,明嘉靖三十年生于临邑县万柳村一个书香门第。邢侗资秉聪慧,7岁能作擘窠大书,剑拔弩张,气势生动;13岁作雅宜(王宠)楷书;家多藏书,14岁能读所藏。18岁考取拔贡,隆庆四年(1570)应诏进京,尽友天下士,学日益博,考中京闱举人;万历二年(1574)进士及第,殿试卷,杂用沈度、王宠、赵荣禄等数千言,一字无遗。主考谷城于慎行少师见之,叹道:“徐淮以北固无比!”从此成为邢侗的恩师。
邢侗仪容峻伟,及第跨官,京都围观如堵,行至西华门,闻前边鸣锣开道,说冯保轿到命回避。冯保,得宠宦官,网罗亲信,干预朝事,作威作福,蒙蔽当朝,文武忠良,无不恨之切齿,却也奈何不得。因更跋扈无忌,气势赫然。邢侗早有所闻,真是冤家路窄,在此遭遇,不由怒愤填膺,便勒马挺胸,高声吼道:“余山东邢侗,岂畏人者,吾将叫诸天阍!”说要招呼掌守皇宫的禁军。冯保一看邢侗的仪容:明目龙准,丰颐方口,发如云,须如戟,声如洪钟,便对手下说:“新第进士跨官,还是不要多事的好,回轿改道。”这件事一时轰动京师,佞者咋,忠者快。邢侗的凛然气度不径而走,相继传遍宇内,以为快谈。
万历三年(1575),授南宫知县,邢侗向以孝顺闻名乡里。而邢氏家规甚严,以礼义忠厚、和谐乡里为本。今将上任,例请于邢父说:“若何为政?”回答是:“吾家故温,不需若养,拔除其心,以和惠民。”并教之“在官廉,岁以农人佐之。”有其父必有其子。进得南宫,一本“先教化,后文法”之旨,“大小狱察之以情,豪夺小民者,虽权贵居间,上官示决,不徇私情,以三尺绳绳之无货,不三五日,将数年陈案,数月新案一一理清,冤者申,罪者认,讼者双方无不贴服其清明”。邻县枣强,有一多年旧案难断,请子愿相助审理。介时问明情由,片言而决。“公生明,廉生威”,双方叹其“果而公”。
理案“赎金”,籴粮入库,以备荒年。稍有余羡,即以开玉带街、修藏书楼、建学宫、兴教化,周济寒士,岁课月试,诸生中登科者相继不绝;正风俗,劝垦耕。三年,考绩循良,连任南宫。又二年大治,“野无不耕之田,下无废学之士;盗息讼减,吏民亲爱之,号之曰‘邢父’。”侗与家眷“廪食囊衣,悉自家中(临邑)具之,下以烦邑人(南宫)”,百姓钦服。万历八年(1580)提升为监察御史入京,南宫为立“廉吏祠”,以寄去思。次年三月,出按河东巡盐政,所部河南、山西、陕西数千里。累金数万,一无所取。有司数十人,往往有受谢者,不纳,一律不开封驳回。为政之道,在得民心。
万历十一年(1583),按三吴(今苏州、常州、湖州一带),邢侗精察练达,舞文弄墨之徒无隙施其奸。云间大盗张邦陵,以海为穴,为民害二十年。设方略,令所司擒获之,斩之弃市以示众,解散其余党。有三个小头目当杀,邢侗念其亲友子女,以“树敌莫夥,夥终难安”抗章释放。不料此事有人上通冯保,万历骑墙。冯言须听,一面又不疑邢侗,便下旨“夺俸(薪)三月”,子愿却笑曰:“吾以三月俸全三人性命,所得多矣!”从此民得过平安日子。当时正逢荒年,子愿即令开赈,而后奏闻皇上,因民无外逃者,转迁湖广参议,临行所过之处,民皆焚香祝送。
督漕米两渡淮水,往返风涛中二年。不急催科,民无紧迫感。令部下官员,不得苛虐士卒,弊端殆尽。有人逢迎讨好,送以精致凉席,邢侗斥之。事毕,回乡看望双亲,没有携带任何吴楚物产,童子所挑,宝剑、书箱、十两俸银而已。太公见此笑道:“此真吾子也!”小住,赴京述职。
时日本骚边,邢侗草拟对策十数条。万宗伯、许给事叹曰:“先轸有谋,胥臣多闻,子愿兼之矣!”然朝廷不能用。万历十四年(1586)二月,升陕西行太仆寺少卿,虽赴任,但不以为适意。明朝中叶到此,社会发生了新的变化。尽管表面上似乎是四海升平,统治阶级内部已腐朽堕落,官僚机构臃肿,官员互相倾压,营私舞弊,加之宦官弄权,使军政败坏,内忧外患,危机四伏,正是在平静之中酝酿着大的动荡之际。邢侗看到这般现象,悟到以后之危机,自度力不能匡时,而时朱翌钧(万历)坐等明治,恐徒作其牺牲,随采了韬晦之计,脱辞以“亲老归养”,三上 书恳请恩准,至是年五月获准返乡。邢侗释褐登仕凡十二年,节节上升,两袖清风,官至四品,时年三十又六。后知子愿者评为“急流勇退”,以赞其颇识时务。
邢侗为官清廉,兴利除弊,提携左右而有政声。家居、服食器用,质而雅、俭而易求,绝不为奇。孝伺双亲,和睦乡里。立言:不夺民一亩田,不占民一间屋。为娱亲老,只买下城东南隅城墙下空闲荒旷之地,筑一园林,名曰:泲园。园内设二十六景,有犁邱台、思曼湖、优钵罗池等,多因地造形,非常简陋。“来禽馆”为其第七景,是他的读书处,即《明史》民谓“筑来禽馆于古犁邱”。“古犁邱”,即今临邑春秋时代的名字。。
邢侗生平崇拜王羲之,学其书、刻甚帖,帖中有《来禽帖》。他的读书处名“来禽馆”;因兰亭种有来禽树,“泲园”也广植之,以至“土产甚夥,家园在所不乏。”其他景如“亦山阴”、“鹅群榭”等,也全是倾慕右军的。
子愿以古文辞名世,最善班马之学。晚年驰骋于周、秦、两汉、晋、宋六朝之间,尤好作骈丽语,一时操觚之士,大江以北咸推子愿为盟主,继明后“七子”李于鳞等后,是“中兴五子”之一,与严陵王稚登、云杜李维祯、云间董其昌、吴郡冯时可结社。冯时可写了《五子赞》,在赞文序中说:“类其诗曰‘中兴五子诗’,四君子者,才藻同,气谊同,郁塞浮沉同,而不肖刻鹄,庶几仿佛”。“五子”者,鉴于晚明之风不振,欲继“七子”之遗续,文必秦汉,诗必盛唐,企图廓清“台阁体”浮浅之风,以图匡复。以“复古”为名,行改良传统文化之实,对促进文化发展有一定作用。然以五人相隔太远,邢氏年寿不丰,未及在文学领域发挥作用,而不闻于文坛。
邢侗孜孜半生,却也留下了大量著作。首先在方志上,先是知南宫时,即主纂了《南宫县志》,世评为“核而文,严而直,信史笔也”。万历十六年(1588),应聘纂修《武定州志》十五卷,四册,约十万言,体例完备,论述精辟,成为名志;万历十九年(1591),应临邑知县刘承忠聘,创修了《临邑县志》十六卷,四万字。其散著如“拟古十篇”,补史佚之文,未免过于深奥,似“比古人还古”。更有些通俗佳作,如《与季弟论文》、《半舫斋记》等。结为《来禽馆集》二十九卷。至清乾隆四十七年(1782)抄入《四库全书》。
诗则出入李、杜、王、岑,“高古典雅,每每工而拙用之”;五七言律宗唐,古风追汉魏,如《平倭歌》等,颇有“建安风骨”。于鳞之后,子愿代兴,堪为一代词宗。子愿有诗五百余首,亦收入全集。
其于绘事,“偶作意写卷石、莎草、长松、修竹,游戏点缀,罗罗见其清淑,大抵仿叔明,元章笔意。”不以丹青为长,不过略以自适,却也落落大方。不过他对绘事的欣赏和理解,还是表明了他的修养品位的,在他对一些名画的题跋中不难看出。如《题赵子昂墨竹》、《题沈石田画》等。而其《题沈周花果》说:“画以三笔五笔得其神者佳。虽笔笔工整、敷彩浓丽,即得其妙,神亦难至。”写意花鸟画到了明代,即为水墨写意大发展时期,崇尚秀雅,强调“士气”、“书卷气”,属文人画体系。
邢侗的艺事成就,还是以书法为最。其临池之美,以钟、索、二王为主,而得右军神髓;挂壁书,多临大令。其他兼虞、褚、颠米、秃素;大而擘窠,小而蝇头,博而行草、篆隶,各臻其妙,而以行草见长,晚年尤精章草。其家藏甚富,昔按吴时得《十七帖》真本。万历二十年(1592)上石来禽馆,他的《澄清堂帖》、《兰亭序》、《黄庭经》、《出师颂》等,也先后上石。
邢侗攻书之旨,在于匡时。时朝廷不振,反映到文学艺术上,也出现了衰糜之气,“馆阁体”又作怪。邢侗决心与此反其道而行之,上索魏晋,先坚其骨,以期后造自己风貌,重振书坛,孜孜不倦,以至晚年。有此心胸,人便不俗,“文如其人”、“书如其人”。明周之士《游鹤堂墨薮》就早说过:“近代邢子愿书,精研二王,笔法恒仿佛《十七帖》笔意。”明李晔《六砚斋笔记》也说:“先生书法,以山阴为宗,唐宋名家不以屑意,古淡圆浑,上掩钟索,昭代文祝诸公,无是调度也。”
邢侗的书法成就,为社会所公认,特别其行书海内外所珍。万历令内竖以邢侗字扇进览,为击节称赏,命女史学其书,遂置以图记。邢司马玠至高丽,有李状元妻,托致书子愿,愿为弟子,自恨自为女子,不能入中国。朱宗伯出使,从人适携邢书二幅,购之黄金同价;琉球使者入贡,愿多住些天,买到邢书才去。今藏收博物馆,日本、东南亚诸国皆存其迹。台湾博物馆存其书作六帧。
1998年9月,“第三届中国书法史论国际研讨会”在澳门召开。书法史论专家王玉池先生参加了会议。他的论文题目是《晚明北方书法重镇邢侗和他的<来禽馆帖>》。此文载入文化出版社1998年出版的《第三届中国书法史论国际研讨会论文集》。论文对邢侗评价说:“在书家林立的晚明书坛,除了晚出的黄道周及其同年王铎和倪元璐之外,最著名的就是邢(侗)、张(瑞图)、米(万钟)、董(其昌)四大家。邢侗不仅列四家之首,还同董其昌称“北邢南董”,可见其地位之高和影响之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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