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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回

 作者:张恂子
第九十七回钦烈志水埠喜迎宾拒求亲月老空有兴话说线娘和罗成见有人来了,便各自上马,一先一后,向原路回去,罗成的家将和线娘的从人迎上前来,齐声问道:“谁的人赢得?”罗成抢先道:“是我输了!”

线娘笑对家将道:“你家公子赢的。”说着,已是到了分路。罗成向线娘拱了拱手,线娘好生没意思,却又低鬟一笑,圈转马儿便走。四个女从人,随后相从。罗成的家将喊道:“那只海东青不要了么?”线娘回身摇手,迳绝尘飞驰。家将在杨树上,取下了海东青,抽了线娘的箭儿道:“海东青不要,连枝箭也不收回。”罗成道:“箭儿给我。”家将拿箭授给罗成道:“公子射鸟失去了一箭,便将此箭补了缺罢!”罗成含笑接了箭儿,仔细一瞧,见箭上刻着“线娘”两字,好不欢喜。便藏入箭袋里面,方才兴冲冲地跨马而回。

且说线娘驰马过去,抄过林子,瞥见地上有一枝箭儿,在马上弯身拾起。一瞧箭上,刻有“罗成”两字,好不诧异,再看箭头上,却又血迹染着,猛的明白了:这枝箭儿,定是冤家射中海东青的,海东青带箭而逃,掉在此处,恰好给我拾着,再也不会错的了。便将箭儿插入了箭袋,驰回乐寿到了宫门下马,入宫见了曹皇后。

曹皇后笑着道:“公主回来了,可知道杨老将军也已到了。”线娘欣然道:“那却甚好,大概就要出兵。”曹皇后点头道:“还有件事,公主听着,更要欢喜。”线娘急道:“母后什么一回事?”曹后道:“义臣此番到来,还带了一员女将。”

线娘喜得直站了起来道:“真的么!是哪一个?”曹后道:“她是隋主的妃子,薛冶儿夫人。听说隋主被害,她尝行刺宇文化及,没有成功,险遭毒手,幸得他人代求,化及将她驱逐出宫,她便投奔了杨义臣。此番一同前来,将随军出发,往讨化及,代主报仇。”线娘啧啧道:“有志气!此刻在哪里?母后见过她没有?”曹后道:“我也没有见过,此刻在船上。原因他们到了南门埠头,凌祭酒和了杨老将军等先行登岸,见了你父皇,凌祭酒说明了薛夫人的来历,你父皇甚是钦敬。故欲公主回宫了,亲去接她入宫,以示优礼。”线娘喜得手舞足蹈道:“我即速要去了。”

曹后道:“本已待了好久。原要快些前去。”

线娘即命宫人传谕:立集女军五百人,整队宫门。又笑对曹后道:“薛夫人既能临阵杀贼,谅来终能乘马,不必用闷人的轿儿去了。臣儿和她并骑回宫,岂不甚好!”曹后点头道善。线娘即命备马,不多时女兵齐到,列队宫门,线娘遂告别了曹后,即行出宫。早有人带过了银鬃马,线娘跨上马儿,袖中取出一面小令旗,向空一挥,五百女兵,绝齐的起步,直向南门水埠而去。不消半个时辰,已是到了埠头,线娘即令一个女兵道:“速即下船,禀报薛夫人,道我请见!”女兵奉命,遂到船上,问知薛夫人在后舱,便人舱跪禀道:“大夏国永安公主窦,请见夫人。”冶儿自义臣等上了岸去,等了好久,不见有人来接,正在诧异,此刻见女兵进报,已知来的是线娘了。

当下急应道:“有请公主。”女兵唯唯退出。上岸见了线娘,道了一声请,线娘翻身下马,走到水埠,已见舱中抢出了一个少妇,浑身缟素,丰神楚楚。走到船头上道:“贱妾薛冶儿迎接公主。”线娘踏上船头道:“不能即迎夫人,有累久等,还望夫人恕罪!”冶儿道:“亡国罪妇,投依上国,本应先行候安,那里敢劳公主至埠!越发使贱妾加罪了。”线娘道:“夫人不必多谦,即请登岸,一同回宫罢,夫人行李,可已收拾?”冶儿道:“收拾好了。”

线娘点了点头,携了线娘手儿,离船上岸。线娘即命四个女兵,下船搬取薛夫人行李,送至宫中。一面早有两个女兵,带上了两匹马儿,线娘即请冶儿上马。冶儿跨登马背,线娘才骑上了银鬓马,并骑徐行。回到宫门,已是暮云四垂,明月窥人,线娘遂引了冶儿,入见曹后。冶儿见了曹后,盈盈拜倒,曹后慌忙回拜,相扶起立,各自入坐。曹后道:“深钦夫人节义,足夺叛贼的魂魄。”冶儿凄然道:“恨未手刃叛贼,腼颜苟活,今仗上国仁义之师,往讨叛贼,若得为主雪仇,贱妾死也瞑目了。”曹后道:“夫人至诚所至,金石为开,宇文叛贼,天夺其魂,必败无疑。”当下曹后即命设筵款待冶儿。“饮间,曹后又问江都近问,冶儿详述无遣。曹后和线娘闻知萧皇后失节受污,不觉痛恨万分。

及闻妥娘惨死,又唏嘘泣下,冶儿更是哽咽失声,线娘慌忙安慰。将近宴毕,忽报驾到。曹后和线娘即离座,冶儿也起立一旁。只见夏帝窦建德,含笑入内。曹后等上前迎接,薛冶儿也俯伏道:“亡国罪妇薛冶儿,拜见夏帝万岁。”建德即命宫女扶起了薛夫人,线娘问建德道:“杨将军今已到来,父王何日发兵?臣儿愿作先行。”建德道:“不出十天之内,即欲兴兵出发了。”建德坐了一刻,对线娘道:“薛夫人舟行劳顿,你可陪侍了夫人,早些安歇罢!”线娘欢然应命。冶儿离座告退,便随了线娘,前去安息。

到了线娘宫中,线娘却泥着冶儿,要同床安睡。冶儿也不推辞,便同入锦被,并头睡下,一时不能入梦,即闲谈一切。两人越说越投机,真是相见恨晚,十分亲热。冶儿忘了形,即笑问线娘道:“公主的金龟婿呢?”线娘娇嗔道:“不准说这种话!”冶儿诧异道:“做了一个女孩子,早晚终要嫁人的,像公主般芳年,也不能说小了,难道还没有许婚么?”

线娘点了点头。冶儿道:“像公主般才貌双全,要求一个如意郎君,却也不易呢!”

线娘听了,默然不语,只是一副蛾眉,忽地紧锁。冶儿何等聪明,料想终有隐情,便很诚恳的道:“妾和公主,虽是今日初会,但承公主见重,妾实感激万分,公主若能不将外人视妾,如有什么难言的隐事,和妾说了,妾或能为公主效力,独恐公主因妾交浅言深,不允推心置腹呢!”

线娘格的一笑道:“我又没有什么姊姊妹妹,今天得了夫人,一见便心中爱出来,只恐夫人不和我亲热,还会将外人视夫人么!”冶儿道:“我也将公主当作自家姊妹一般,才敢动问,究竟公主的终身,有没有属意的人?”线娘脸儿一红,十分忸怩。冶儿连连逼问,线娘道:“冤家真会缠人,要逼死我了,要说我有属意的人呢,原是没有,只是也不能说没有。”

冶儿噗哧一笑道:“好公主,这是什么语,有便有,没有便没有,一句进,一句出,吞吞吐吐的话儿,叫妾莫明其妙了。”

线娘到了此刻,只得含了羞,将白天出猎,遇见罗成的事儿,从头至尾,都和冶儿说了。冶儿凝神听毕,欣然道:“罗公子英雄出众,和公主配合,真是天生佳偶,待贱妾明天会了杨老将军,先和他说了,叫他玉成好事。公主道可好?”线娘合上两眼,做作睡去。冶儿笑道:“公主心许了么?”线娘微微一笑。这时宫鼓已报二更,冶儿也觉神疲,和线娘相抱睡着。容易一宵,到了天明,冶儿和线娘,一同下床,盥洗理装,夹忙里线娘又去取出了罗成的箭儿,给冶儿瞧视。冶儿接箭瞧了瞧笑道:“公主放心,一切都在妾的身上。”线娘将箭夺去道:“人家好意给你瞧,又是什么放心不放心!”说着笑了。冶儿不禁失笑。

在这天的午后,冶儿便到留贤馆,进见杨义臣,即将线娘的事儿和他说了,要义臣极力玉成。义臣掀髯笑道:“罗艺的来使,去了没有多时。”冶儿道:“敢是请公作伐?”义臣点头道是。接着又道:“一双小儿女,已是情投意合,不知建德的意下如何?”冶儿道:“罗家英名,早传遐迩,允配婚姻,也不辱没的了。”义臣道:“只是罗艺和建德,先前原有旧怨,今罗艺能忘前嫌,为了求婚,建德性尚爽直,谅也不会记着旧恶。”冶儿点头道:“公言甚是,还望速即进行,最好在讨贼之前,先行成就。”义臣道:“我原要往见建德,和他一谈了。”冶儿遂欢然告退,回至宫中,见了线娘道:“罗家公子,真是多情,妾去见杨老将军,哪知罗家已是遣使去过了。杨老将军也十分高兴,自愿作伐,依妾看来,此事十有九成。妾当先向公主道贺呢!”线娘啐了一声道:“夫人再要这般打趣,我可不依的。”冶儿笑道:“不依也要你依了。”当下两人说笑了一阵。

到了晚上建德回宫,笑对线娘道:“可笑那个罗艺,特托杨义臣为他的儿子罗成求亲,已给我拒绝了。”线娘听着,不禁暗暗叫苦,低了头儿,默然无语。冶儿在一旁听了,也是大出意外。一个转念,便即告退。乘夜至留贤馆,去见杨义臣。

义臣见冶儿到来,皱着眉儿道:“婚事不成了!”冶儿道:“妾也为了如此,才赶来见公。为今之计,公且缓覆罗艺,待妾三日再说。”义臣点头应允。

冶儿又匆匆回宫,线娘已是拥被而睡,见了冶儿,不禁一阵伤心,珠泪挂颊。

冶儿慌忙安慰她道:“公主但请宽心,贱妾也嘱杨老将军,叫他且待三日,再覆罗府,妾当替公主设法,务成好事。”线娘摇首道:“父皇的性儿,不易改动,夫人不必费心了。我与罗家公子谅是无缘,也不能强求的。”冶儿正色道:“事在人为,人力或能胜天,妾今有一计,但须公主依允,好事不患不成。”线娘腼然道:“夫人有何妙计?”冶儿道:“只须公主主假作患病,卧床不起,并将罗公子的箭儿,交与贱妾,妾自能设法。”线娘叹了一声道:“事到如今,听凭夫人做去罢!”当下一宿无话。

到了翌日,线娘果真卧床不起,冶儿便去告知了曹后。线娘虽非曹后所生,曹后却甚疼爱,闻知线娘患病,急往探视。

线娘佯作呻吟,装得十分逼真,曹后更觉着慌,即欲召医。冶儿便将曹后衣袖轻拽,曹后会意,即随冶儿出室。到了正宫,曹后问道:“夫人何事?”冶儿道:“娘娘可知公主的病儿,怎会突然而起?”曹后道:“妾也不解,正在疑惑,难道别有隐情么?”冶儿点首道:“娘娘所猜甚是。须知公主的病儿,不是药石所能医治。”曹后惊诧道:“这却为何?”冶儿道:“公主的病儿,便在拒婚罗氏。”曹后首儿微点。冶儿即在袖中取出一枝箭儿,交给曹后。曹后见箭上有罗成两字,不仅十分奇异,正是:方惊有药难医病,羽箭何来更觉奇。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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