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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李兆洛在凤台安徽师范大学中文系教授张涤华
李兆洛是清代著名的学者,又是阳湖派的重要作家。江苏阳湖(今常州市)人。生于乾隆三十四年(公元1769年),卒于道光二十一年(1844年)。他来凤台做知县,在嘉庆十三年(1808年)的冬天。到任后,就在住所悬挂了一幅亲笔写的楹联:“栽花携得蓬莱种,买犊教成渤海耕。”可以想见他的风概和抱负。
当时的凤台是寿州的分县,县治与寿州同城,自古为南北用兵之地,又濒临淮河,经常闹水灾,地旷人稀,盗匪猖獗,号称难治。李氏下车伊始,就遍历县境,审地形,察水道,先从调查入手,然后写了一篇《凤台上事与绅士书》(载《养一斋集》卷二十三),提出五项主张,也就是他的施政纲领。这五项是:一、地利宜讲求;二、读书宜鼓舞;三、保甲宜举行;四、志书宜纂修;五、名胜宜兴复。李氏在县七年(中间兼理寿州事三年),尽力政事,日夜辛劳。稍有闲暇,就修县志,访名胜,登八公山,置酒赋诗,宴对宾客。他说到做到,只经过几年,施政纲领就先后实现,兹择较重要的略述如下:
(一)修建各项工程
李氏是地理学名家,他查勘县境,知西北的焦岗湖就是汉代的芍陂,曾以屯垦著称天下,但渠道久废,一遇淮水大涨,就成汪洋。李氏锐意整治,增筑环湖各坝,遂理出催粮沟旧道,又另造一里闸工程。从此以后,颍上县的双桥集、长湖湾诸高地之水以及淮水蓄泄有资,可以种麦或莳稻,地利顿兴,人民得到很大的好处。县西南境又有丰湖,滨湖七坊,周围百余里的水都赖以宣泄。旧有闸,久废。李氏经营创建,于嘉庆十五年(1801年)春季动工,至初秋遂成一河闸,闸底与湖底最深处相平。规定每年十一月开放,二月堵合;如有非时内涨或大旱需引水灌救,则随时酌为启闭。七坊之民从此杜绝了水患,能旱涝保收了。
此外,李氏又挖浚湿泥、黑壕、裔沟等河,修建小口沟、鲁村湾、二里坝等闸;又在大口沟、鲁家口、杨家脑等九处筑坝;又修北门、十议二桥。以上这些大的工程,经费所出,大部分是受益的种湖田者提供的(李氏规定以收入三分之一供修建用),不足时,则由李氏自己捐俸弥补,所以,他虽连年兴建,但并未扰民。
(二)肃清匪盗
当时,凤台多盗,自成帮伙,各有头目,党羽往往多至几千人,行凶杀伤人的事,时有发生。李氏经常出访,即使僻远的小集镇,一年之内也必一再前往。对于各处土豪大盗的姓名、行径等等,他都有详细的调查记录,所以一遇宵小窃发,就能预知其出没踪迹。盗魁周清,有徒众二千人。有一天,自投阶下,愿立功赎罪,李氏赦免了他,用以专掌捕捉的事。从此大小匪徒一作案,就立被拴获,就是逃到外县,也不能幸免。几年间,先后捕得大盗、首棍朱纪、张先等二十余名。有个叫任际殷的,是寿州大豪,结党作恶,远近受害。李氏抓住了际殷的哥哥,经审讯,罪恶全推到其弟弟身上,李氏就放了他,但际殷屡捕不获。嘉庆十八年(1813年),李氏乘际殷不备,亲自带人到任家庄兜捕。际殷正大宴党徒,即拼命抵抗。李氏命人纵火焚烧庄楼,际殷逃入水中,终被捉住归案(此事吾乡至今宣传,但误认际殷为盛子项,任家庄为盛家楼,附订于此)。从此匪徒绝迹,境内夜不闭户,号称大治。
(三)振兴文教
西汉时,寿、凤一带有淮南王及大山、小山之徒,文学称盛。魏晋以后,成了南北鏖战场所,又常闹水灾,地方凋敝,文教也就衰落。李氏到县,经过之处,从未听到读书声,很有感慨,于是锐意提倡,先后做了几件事:一是重修县学署。凤台旧有循理书院,但房屋很少,只能容纳十余人。训导(教官)的薪俸也薄。李氏扩建了书院,使能容一百多人;又增加经费,延请名流做山长,于是师生有了安适的讲习之所,而吟诵之声也朝夕盈耳了。二是创建义学。凡是距县城较远的地方,李氏就选定公所做校址,创设义学,并为延师教读。三是聘请一些地方上有名望的老年人做有关社会教育的工作,李氏分俸以酬其劳。此外,特别值得提出的是,李氏很注意对农民的教育。凡是农家子弟愿意读书的,可以自由进义学;才质较好可以造就的,并许送入书院肆业。这种做法,在一百几十年前,是很难能可贵的。
(四)撰辑县志
清朝政府规定:州县志每隔六十年就修辑一次。凤台旧有志,但较简陋。李氏到任后三年(嘉庆十六年,1811年),一些大事办理初见成效,就利用余暇,着手撰辑县志。分舆地、食货、营建、沟洫、官师、选举、艺文、列传、列女、古迹等十篇,另有图二卷,共十二卷。自为之序(序见《文集》卷六)。此书详利弊,稽古籍,考金石,采风谣;上溯周、秦,下至清初,叙次精核,征引浩博,是清代有名的方志之一。李氏本来擅长舆地之学,熟悉修志体裁,撰辑时,又得县中名士萧景云的有力协助,所以只用了两年多的时间,就于嘉庆十九年(1814年)三月成书。四月,因丁忧去官。二十二年(1817年)仍游安徽,怀远孙让延请他做真儒书院山长,兼修县志,所以《怀远县志》虽署孙让名字,其实也形成于李氏之手。这是可以附一说明的。
(五)平息城西湖民兵纠纷
寿州城西湖,即《水经注》的尉升湖。湖西北岸属寿州,北岸属凤台。地洼下,遇淹就成大湖。明末曾开垦加租,清初空其地为民、兵樵牧之所,相传兵四民六,但并无界址。总兵、游击、都司、守备各营的马纵践民田,屡争不胜。嘉庆十七年(1812年)三月,农民来告状。李氏命将马全数赶来,各营的兵弁几千人大起哄,总兵并上告到总督、巡抚那里。经据理力争,督、抚乃命李氏同一些文武官员进行勘丈。勘丈确实之后,按兵四民六的原则划定区域;又挖直沟一道,沟以东属民,沟以西属兵,彼此不得侵越。又一余地辟一通道,以供农民由湖东到湖西砍柴或放牧。并为图说及立碑,从此永息争端,民困也就得苏了。
以上几项,都是荦荦大端。此外,也有李氏计划实行而突然去职未及措办的。其一,就是《凤台上事与绅士书》所说的兴复名胜。《水经注》曾说寿春城外,自长濑津以下,有山渊寺、解南精庐、西昌寺、曲水堂,都擅山水之胜。八公山的草木,雀离寺的幽栖,也载于史策,见于前人歌咏,可惜后来都荒废了。李氏因而打算在八公山创建八公仙,在四顶山下重建古雀离寺,使春秋佳日,县中士女可以游览休息,陶冶精神。这个愿望很好,但竟不及实现。另外,李氏鉴于凤台田赋纷乱,户口也常有流动,曾想重厘地册,更定赋额,并严订保甲制度。但这些事都不是州官所能自作主张的,所以只把自己的意见写入《田赋议》、《保甲议》两篇中,以供有志改革的人采择(两议均见《文集》卷二十二,也载入县志)。
李氏为政宽猛相济,初到任,人们惧其猛,后来就倾心拥戴。每到他的生辰,争用土物做贺礼,肩担手提,络绎道路。只鸡斗酒,充积中堂,为历任县令所未有。薛子衡作《李养一先生行状》里面说:先生为政,务与民兴利除弊,用财则衰多益寡,不兢兢为小廉小节,以自立名誉。每遇烦剧,当机立决,度不可行不发,发则雷厉风行,必达乃已。这一段话,是颇能概括李氏为人及其工作特点的。
上面说过,李氏的罢官是由于丁忧(封建时代,官吏有父母丧,就要解职服丧),并没有其他原因。交卸时,经手的正项豪无亏欠,只有杂支略有出入。继任的人有意挑剔,所以李氏解职后仍留居报恩寺(俗称大寺),清理未了事项,约一年多才回常州,这事,将彤《李申耆年谱》记载得很清楚。道光二十七年(1847年)两江总督璧昌,安徽巡府王植等也以李氏政绩卓著,奏请入祀名官祠,所以世传李氏曾充军白塘庙,纯是无稽之谈,绝不足信,不可不辨。
2、苗沛霖传
山西大学历史系教授江地
苗沛霖,字雨三,安徽凤台北乡苗家寨人。他原是贫苦的知识分子出身,依靠教书维持生活。1853年(咸丰三年)北伐太平军林凤祥、李开芳部到达淮河流域时,广大贫苦群众纷纷结捻起义,地主阶级则纷纷组织团练,结寨抗拒。在这样斗争尖锐化的时代里,苗沛霖看到时机成熟了,他说:“此丈夫得志之秋也。”于是,他在家乡活动组织团练,乃遍语其里,以为徒团不足恃,必筑寨、积粟、治兵,可自保。里人姗笑之。“继张、宫(按指张洛行、龚得树)乱作,涡(河)淝(河)多贼窟,里人家悉破。贼朝夕至,尽室以行,系及旄倪,索重资乃释之;咸阽苦,稍思沛霖言”。虽然他受到的封建教育,使他一开始就站在地主豪绅一边,但他的贫贱出身和卑微的地位,只能取得地主的讥笑和轻视,所以,没有人听他的计划,也没有人邀请他办练。苗沛霖的活动没有成功。
捻军起义后,经过1854年和1855年两年的战争,淮河流域的地主豪绅受到极大打击,有许多富有家庭破产,也有的被杀死或逃亡了。苗沛霖在家乡站不住脚,也逃往淮南的六安去教蒙馆。这个“为人阴鸷有昭略,喜怒不形于色”的野心家,虽然郁郁不得志,但仍然在瞅着投机的买卖。
1856年(咸丰六年),苗沛霖再度回到故乡,动员地主豪绅办练。这些地头蛇鉴于过去没有办练,因而被捻军打得落花流水,家破人亡,有些人表示愿意了。但是,在那样兵荒马乱的时代里,怕死而又爱财的地主们是不敢公开对抗的,他们遂公推苗沛霖主持办练事宜。
经过几次和捻军的小接触,苗沛霖的团练都侥幸取得胜利,这就使他人数增多,势力扩大。凤台各乡团练,有些自动表示愿意服从他的指挥,有些慑于他的威力,只好听他的摆布。苗沛霖把持地主政权,粮税均由他自行征收,地方官吏无形中成为他的工具,苗练俨然成为地方实力派。他反对捻军进攻,可也不热心拥护清廷,他所热心的是他的武装的扩充,地盘的扩大,要在淮河流域建立他的独立王国。地方豪绅们利用他却成就了他,他一变而成为地主豪绅们的实际领袖,对他们发号施令了。
1857年(咸丰七年)苗练已经“连圩数十,拥众数千,沛霖之名震两淮”。当时,胜保正在六安攻打捻军,为了免除后顾之忧并借他的实力,遂在十月间亲下手谕,叫凤台知县李霖去见苗,劝他参加攻捻战争。但这次因为胜保竟没有给苗沛霖任何官衔,他借故推辞,拒绝听命。年底,胜保再派人给以官衔,拨饷银四百两充官费,苗贼遂往蒙城攻捻,这是他正式和捻军作战的开始,也从此和蒙城、雉河集一带人民结下深仇。淮北群众从此不但要遭受清军的屠杀和抢掠,而且又加上了苗练的灾难。
1858年(咸丰八年)苗沛霖在淮北随袁甲三“攻捻”,曾经击败尹韬和韩奇峰捻军,杀死蒙城捻首葛苍龙。他又和宿州方面的傅振邦部清军联合作战,陆续扑杀任乾、李大喜等捻军首领。苗练在淮北地方大肆烧杀和抢掠,特别是在蒙城奸淫掳掠最凶。流传至今的民歌中唱道:
涡河水,向东流,俺跟苗贼结冤仇;
俺的婆子他霸占,俺的爹娘刀割头;
兄弟们,别难受,磨好刀枪再报仇;
骑上青鬃灰灰的马,不杀苗贼不罢休;
睡觉要靠墙,防着苗贼黑心狼;
钢刀头下枕,遇着苗贼心要狠;
(苗练)打开徐家楼,先拉马,后拉牛,回头带你家大丫头。
苗沛霖拿人民群众的鲜血,取得了清廷的青睐和赏赐。他逐步由县令升至川北道道员,并奉命督办全省团练事务。苗沛霖以淮北凤台为中心,控制淮河两岸数十县地区,成为安徽省最大的地方实力派,形成着淮河流域的封建割据。
1860年(咸丰十年)英法联军逼近北京时,咸丰皇帝接受胜保飞召外援的建议,下谕命令苗沛霖团练进京勤王:“安徽苗练向称勇敢,着翁同书、傅振邦饬令苗沛霖遴选练丁数千名,派委妥员管带,均着兼程前进,克日赴京,交胜保调遣,勿得藉词延宕,坐视君国之急。”为了怕他不来,胜保还特地从北京札调苗练,告诉他一番道理,并进行一番恐吓:“我国家养士二百余年,深仁厚泽,团结人心,凡有血气之伦,孰不同仇敌忾?矧该道为本大臣所素知之人,拔诸千万人之中,置诸千万人之上,担圭曳组,显姓扬名,试问非荷皇上天恩,何以致此?水源木本之谓何?尔道其肯忘抱乎?夫不调他练,而必调该道之练,不召他将,而必召该道等之将,皇上之待该道,隆乎否乎?本大臣之信该道,诚乎否乎?该道等定当鼓舞奋兴,争先灭贼也。该道等果能体皇上宵旰之忧及本大臣期望之意,裹甲急趋,志殄巨寇,非惟侯封可卜,且亦获佑于天。其如瞻望徘徊,沿途骚扰,临事退缩,不但国法俱在,且亦必受冥诛。虽该道等断不至此,本大臣一片苦衷,不得不先为大声疾呼,殷殷诰诫。”正好相反,苗沛霖有他自己的算盘。他看到江南的太平天国,正打得清军难以招架,而英法联军又深入京城,咸丰皇帝逃往热河,北方的局势也绝非僧格林沁和胜保之辈所可挽回,于是,(苗)沛霖抚掌曰:“时至矣!”乃上书督师袁(甲三)、巡抚翁(同书)、帮办傅(振邦)曰:“诸生沛霖泣禀大人麾下:霖闻君忧臣辱,君辱臣死。今京师震陷,乘舆蒙尘,霖受国厚恩,不能一旅勤王,宜万死。谨于十月朔,集五旗总十四营主,素服北向,大临三月,约悉散家财,出死力杀贼。”“天下大势比如残棋,是一着犹可支数步。请抚移营合肥剿粤城,袁帅、傅帅反军京师讨英咦,宿卫天子。霖自以练守寿州、临淮,剿张(洛行)宫(龚得树),凤关要地宜筑寨护之,练众日增已逾十万,两淮盐卡霖请私焉。”
这就是说,他认为清朝的政权已经是一局残棋,因而要翁同书南下合肥去攻打太平天国,要袁甲三、傅振邦北上去攻打英法联军,而把淮河流域的政权和税收交给他,由他来负责攻打捻军。攻打捻军不过是一句空话,其实质是要把清朝在淮河流域的势力赶出去,以便在这里建立他的独立王国。也就因为这,这几个清朝大吏从此与苗沛霖种下仇恨,他们积极准备力量,对付苗练。
安徽巡抚翁同书在寿州城里,把苗的私家仇人孙家泰、徐立壮等重用起来,积极备战,准备应变。这期间袁甲三和苗沛霖联合攻占捻军的凤阳和临淮,袁以此功,获得钦差大臣、漕运总督官衔,上谕赐给其黄马褂和上方宝刀,可谓恩宠备至;而由于袁的压抑,苗沛霖却只得到一个布政使的虚衔。统治阶级内部这种不公平的待遇,使苗沛霖大怒,他把军队自动撤离前线,返回凤台,拒绝再接受命令。12月间翁同书在寿州城内外戒备森严,与苗练形成对垒。同时,苗练在颍上抢劫官银,扣留袁甲三大营船只。袁、翁大惧,飞章入奏苗沛霖“叛变”,苗沛霖与袁甲三、翁同书之间矛盾已经白热化,大有一触即发之势。
1861年(咸丰十一年)三月,苗沛霖团练数万,正式举兵反清,并派人与太平天国联系,请求封号。苗练由凤台渡淮河围攻寿州,太平天国当局极重视苗练在淮北对清军的牵制力量,赐封苗沛霖为“奏王”,并赠送大量货币和各种礼物,优礼有加,以坚定他的抗清信心。照苗贼后来的说法是:而粤逆乘间,遂以币帛伪冠,封王赠女,而端奉承。
在苗沛霖的围攻下,寿州城安徽巡抚翁同书极为恐惧,杀死苗的仇人孙家泰、徐立壮等向苗谢罪(据说,同时又企图拉拢淮北的部分捻军力量,从寿州外围攻打苗沛霖),但是,城围依然不解。在苗练加强围攻下,十月间,寿州失守,在城内的安徽巡抚翁同书等清朝官吏们,全部作了苗沛霖的俘虏,有的被杀,有的被监禁,寿州陷入一片混乱中。翁同书和翁同龠禾是兄弟,江苏常熟人,都是道、咸间名臣翁心存之子。翁同书被俘后,苗沛霖迁之于寿州城南二十五里的双桥集,“以长发三百人守之,逼令诬奏”。于是,这个过去力主剿苗的巡抚,现在变成了苗沛霖驯服的工具,他连连上奏替苗沛霖表明心迹,说他“过犹知改,请量加抚慰,责剿捻赎罪。”1862年(同治元年)曾国藩上奏说翁同书在寿失陷前后,奏报前后矛盾,引起清廷怀疑,遂被褫职逮问,遣戍新疆,后来死在甘肃。另外,苗沛霖派兵进攻颍州,把翁同书被俘后代理安徽巡抚贾臻围困在城里,打算把清廷在安徽的地方政权彻底消灭。为了取得外援,他邀请太平天国英王陈玉成派兵北上。陈玉成派马融和、范川等率军北上达颍州城外。张洛行捻军亦获得苗练的允许,于这年年底假道苗练而渡过淮河,北归颍上。在苗练、太平军、捻军联合进攻下,颍州战役开始,这是淮北局面较好的时期,这是和苗沛霖的反清态度相联系着的。
1862年(同治元年)二月,胜保以保卫北京有功,被清廷晋封为兵部侍郎,重回淮北,处理苗沛霖事件。这时,由于安庆已经失守,太平天国在安徽的地区纷纷沦陷,张乐行捻军在定远等地的基地也已丢失,捻军借驻在苗练区的颍上城,力量已经大大削弱,而曾国藩的湘军占领安庆,陈玉成兵退庐州,这种极恶劣的局势,使苗沛霖再度动摇起来。在胜保的诱降下,他结束了所谓“抗清”的局面,二月八日,再度叛变投降清廷,并配合清军夹攻捻军。张洛行捻军一败于颍州,二败于颍上,三败于颍上江口集。马融和部太平军见势不佳,西上随赖文光部出征,淮北地区的革命力量由优势转为劣势。到这年五月间,苗贼出卖了假道寿州的英王陈玉成,把英王缚献给胜保大营,使太平天国在安徽地区的力量覆灭了,使捻军在淮北只有雉河的张洛行一支孤军了。
用太平军和捻军将士们的鲜血,苗沛霖又暂时取得了清廷的“信任”,他在写他自己这个时期的反动行为时说道:
“无如胜宫保来皖,重见天日,迫于义不容辞,古人所谓士为知己用,为知己者死也。遂于二月初八日,由正阳关挥泪兴师,兵机甚顺,解颍州围,破颍上县,战江口,败姜逆,并生擒狗逆伪英王。由是驱兵直入捻巢。从板桥剿至展沟,无日不战,每战皆捷。乃全股捻逆复于五月初九日绝我江口粮道,一共十日,余亲食麦粒,将士之苦,自不必言。我军奋力破贼头营一座,群贼惊溃,粮路复通,而大股贼又集于北面,险战数次尚未扫除。牛洪、郭明栋、李锦堂三贼圩,虽经困牢,亦尚未下。”
但这并不能挽救苗沛霖的狗命,到1863年(同治二年)春天,僧格林沁率军来到淮北,他在占领雉河集,惨杀张乐行以后,便以强大兵力威胁苗练,命令苗沛霖“散练归农,夷寨填壕,旗帜火器,以二千人从军”。苗贼十分恐惧,上书当时安徽巡抚唐训方,请他说情,缓期执行。僧格林沁在占领雉河集后,以宋景诗在山东的黑旗军大大活跃,清廷命他立即率军北上,苗沛霖的问题又暂时搁置起来。
这时,胜保因在陕西攻回战争中毫无进展,连打败仗,已被清廷逮捕法办,解往北京。苗沛霖失掉了他在清廷的唯一靠山——胜保。僧格林沁是不会饶恕他的,袁甲三又随时在一本接一本的参奏他,苗沛霖难以立足了。
这年五月,苗沛霖为了保存他的性命和他的残部,遂再一次举兵反清。他占领凤台,杀凤台知县蔡锷;占领怀远,杀典史魏烈;占领颍上,杀知县卜炜;重围寿州和蒙城,并进攻临淮,弄得安徽巡抚唐训方连忙从蒙城逃回临淮,照顾他的大营,而曾国藩在安庆的军队,也受到侧面威胁,使淮北地区的局势又为之一变。苗练对于蒙城的围困时间很长,城内草根树皮均被守城清吏和士兵们吃尽,民歌中有“十一月来天气寒,出了个强贼叫苗蛮,铁打的寿州都破过,纸糊的蒙城作了难”。即指蒙城战役而言。
十一月,僧格林沁的军队在打败宋景诗起义军后,重新来到皖北进攻苗沛霖。苗练大败于蒙城近郊,死者数万。当苗的残部突围而走时,苗沛霖为其部下所杀,苗练从此溃散,仅有少数军队西上投奔了捻军。
从1856年到1863年,苗沛霖团练共存在了七年。苗练是革命与反动进行尖锐斗争中的产物,也是清朝中央大地主和江南地方地主实力派尖锐矛盾的产物。靠捻军和太平军一南一北的屏障作用,苗沛霖才能称王称霸,进行他的淮河流域的武装封建割据。长期间,苗沛霖采取两面态度,利用农民战争与清王朝之间的矛盾,来发展自己势力。苗沛霖和李昭寿一样,以反复无常,忽降忽叛为生涯,为生存的伎俩。在依附太平天国的岁月里,他没有起多大的作用,而在投靠清王朝的时期里却对农民战争起了重大的破坏作用。他出卖英王陈玉成,破坏了皖中地区太平天国事业;出卖了张乐行捻军,又破坏了皖北地区捻军斗争。苗沛霖破坏了农民战争,也就等于拆毁了自己的长城;他绞杀了革命,也绞杀了自己。太平天国和捻军方面,在处理苗沛霖和李昭寿的问题上,缺乏必要的警惕因而吃了大亏,这是很可惜的。
3、说两面派苗沛霖的诗和词
摘自荒芜《纸壁斋说诗》
长淮鼓浪壮千秋,硖石双峰耸上游。
江左元凶仍负固,中原伟绩赖谁收。
俯瞻故里热肠断,遥忆先皇血泪流。
牧竖不知情与事,嗤嗤向我笑无休。
上面是同治元年(1862年)七月十七日苗沛霖写给胜保的一首感怀诗。诗前有小序说:“壬戊中元节后二日,恭遇文宗显皇帝周年忌辰,因登下蔡西郊里许之大孤堆。对硖石造庵,遵制守礼,追念皇恩,涓埃未报;俯观梓里,水火谁援?对此茫茫,百端交集。有数牧童从旁环视笑,因慨然而成长句一章。”
文宗显皇帝就是咸丰,硖石口在凤台(下蔡)西南,淮河上游,两岸峭壁千尺,河流湍激,号称天险。“江左元凶”指南京太平天国,再过二年,即同治三年,天京就被攻破,洪秀全就自杀。第四句大有涤荡中原,舍我其谁之概。腹联就是小序中“追念皇恩,涓埃末报,俯视梓里,水火谁收”那两句话。但下一句显然是骗人的,因为那年十一月,他又率众围蒙城,造起反来。
苗沛霖,字雨三,安徽凤台县人,家贫,教书为生,不能自给,遂投笔叹曰:“男子汉还能饿死吗?”太平军入皖,两淮饥民群起响应,号曰捻军,苗乘时崛起,不数年间,拥众数十万,纵横长淮上下,成为叱咤风云的人物,对鏖战中的太平军、捻军和官军,有左右战局,举足轻重之势。
苗沛霖留下的诗和词,现在我们能看到的,统共不过很少的几首,但很有特色,字里行间,显然有一种桀骜不训之气。他早年有一首题为《秋宵独坐》的诗,大概是他在六安教蒙馆时写的。诗曰:
手披残简对青灯,独坐搴帏数列星。
六幅屏开秋黯黯,一堂虫语夜冥冥。
杜鹃啼血霜华向,魑魅窥人灯火青。
我自横刀向天笑,此生休再误穷经。
此诗用孤馆青灯的落寞生活来衬托他飞扬跋扈的雄心壮志。最后两句是画龙点睛处,说明了作者的抱负。戊戌政变六君子之一的谭嗣同被捕下狱后,写过一首律诗,有句云:“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如果不是巧合,那一定是谭引用苗的。稍后,大约是在离开六安,到了涡阳,去给捻军首领张洛行参谋军事的时候,苗沛霖为友人画石,还题出两首绝句:
星精耿耿列三台,误坠人间亦可哀。
知己纵邀颠米拜,摩挲终届补天才。
但置豪家白玉栏,终嫌格调太孤寒。
何如飞去投榛莽,留与将国作虎看。
从这两首诗可以看出,他是不愿意屈居人下的。苗沛霖的最有名的传诵一时的是他的《书怀》:
故园东望草离离,残垒连珠卷画旗。
乘势欲吞狼虎肉,借刀争剥马牛皮。
知兵乱世原非福,老死寒窗岂算奇。
为鳖为鱼终不免,不如大海作蛟螭。
苗沛霖知兵善战。他办团练,一开始就注意筑寨积粟。他守武家集,集里只有几百个丁壮,而围攻武家集的敌人却有六千。他下令让妇女做饭,老弱馈食,四个丁壮守一段土墙,配大炮一尊,长戈一杆,短刀一把。擅离岗位者死。他自率亲近,到处巡视。敌人大进,守墙的要开炮,他不许,又进,还不许,到了墙边上,他才让发炮。一炮打死十几个人。过了三天,敌人解围退去。苗率众追击,尽得其辎重。咸丰九年,他曾办安徽团练,区分寿、凤、宿、灵、蒙、怀等处为东练;阜、颍、霍加上河南的光、固、息为西练。练三丁取一,贫者出兵,富者供资粮。于是连圩数千,聚众数十万。他在田市镇练兵,立木为坛,葛巾布袍坐其上。马队居左右,步卒中。火炮弓箭在前,长戟短刃居后。他下令,旗左向左,旗右向右;旗举,兴;旗偃,伏。鼓不进,斩;笑语喧哗,斩。万众股栗,莫敢仰视。凤阳之战,他打张洛行,就打得很有水平。张洛行留下他的大将张龙守凤阳,自引大军出城鏖战。官军袁甲三想攻城,苗沛霖说:“他们是主我们是客,攻急了,对我们不利。不如等张洛行来救。等他们疲乏了再打。洛行败,张龙不战自降。”过了八天,洛行带了他的大军来了。沛霖闭营自守,到了下午,捻军倦,有的躺下去拿出饼来吃。苗沛霖看见了说:“可以打了。”于是以马军当其左,以步军当其右,自率中军以进,下令说:“今天这一仗,败则死,后退的杀头。”一战而大败张洛行,第二天张龙果然求降。
这首诗之所以出色,就是因为写得真实,把当时作者的心境和心理状态,也就是典型环境中的典型性格,和盘托出来了。
张瑞墀在他的《两淮勘乱记》里,曾对苗沛霖其人有所描绘。他说:“苗沛霖为人阴鸷有胆略,喜怒不形与色,更骄矜钳记,才过己必杀之。身长八尺,赤颜蹶项,露目扬声。性俭约,自奉鲜重肉;得财辄分部曲,卒未置一椽一垄。”这些话未必都出于捏造。寿州孙家泰的弟弟孙家鼐中了状元,苗沛霖去贺喜,孙家泰怠慢了他,他一怒之下,带兵围州,城破之日,杀了孙家满门。英王陈玉成兵败庐州,带亲兵三千人往寿州投苗沛霖,苗开门纳之,执礼甚恭,但在酒席宴前伏兵齐起,把英王缚给清朝的督师胜保,出卖了太平天国一员虎将。从清军机处档案中现存胜保、苗沛霖几封往来函札看,苗沛霖又不是死心塌地接受胜保的招抚的。相反,他是在玩弄胜保,而且确实地把胜保玩得团团转。
苗沛霖是个地主阶级知识分子。他有文采,有学问,懂军事,会打仗,雄心勃勃,想凭借地主武装,在官军、太平军和捻军的夹缝中,为他自己打出一个江山。很可惜,他不大讲求政略,没有联合和团结太平军与捻军,坚决打击官军,却相反,投靠官军,与太平军和捻军为敌,终于众叛亲离,为官军剿灭。霍邱有个王则侨写信给苗沛霖说:“大淮南北代生奇士,……乃今于足下遇之。足下以贫书生治乡团,杀贼如草,名闻天下,遭时隍遇,诚英雄奋进之秋。”他劝苗沛霖“北擒张(洛行)宫(得树),南平粤贼”,那是错的。但是他又说:“若挟其材智,觊觎非分,谓丈夫作事,当独往独来,其受他人绳束,恐虽有其才而无其时,亦未见其可也。”这几句话还是说得对的。
苗沛霖还写过一首《满江红》,很可能是同治二年他带兵再围蒙城时写的。照抄如下:
匹马西风,几踏遍关山夜月;看今夜霜华掌大,征衣似铁。逸兴顿辞陶令菊,雄心待咽苏卿雪。叹江南江北尽沉沦,红羊劫。
情不惜,妻孥别;心不为,功名热;只随身兵法,孙吴几页。猛虎山中行就缚,妖星天末看将灭。趁秋波挽袖浣罗袍,沙场血。
就词论词,还是写得蕴藉风流。在近代史上,苗沛霖是个两面三刀,反复无常的小人。他的为人行事,可以说,无耻近乎勇,有奶便是娘。他那几首诗词,不足为训,但一部《二十四史》,总是由正反两方面组成的,对敌人、坏人的作品也要认真研究、了解。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不然的话,我们非成为“三突出”的信徒不可。
4、苗沛霖的两首诗安徽省总工会副主席杨文友
《凤台史志》第六期载江地先生的《苗沛霖传》,资料丰富,观点鲜明,拜读之后,收益非浅。苗练云雨翻覆,忽降忽叛。无功有过,戕杀农民革命,为害乡里,罪属十恶不赦。灯下漫读,于《清稗类钞选》中得其诗两首,兹录于后,并略加分析,以供“观赏”。
其一《登峡石山》
长淮鼓浪壮千秋,峡石双峰耸上游。
江左元凶仍负固,中原伟绩赖谁收。
回瞻故里热肠断,遥忆先王血泪流。
稚子不知情与势,哑哑向我笑无休。
玩其诗味,当写于1862年3月胜保重回淮北,诱其再度投降后,苗出卖英王陈玉成,取得清廷“信任”,便“再立新功”,从寿县一路攻打捻军首领张乐行至展沟。此诗当是途中经过凤台县峡山口所写。他在《卖宝器赏军论》中张皇其辞,洋洋自得,自诩无日不战,每战皆捷,这种“情与势”,自然使他飘飘然“不知今夕何夕”,登高述怀,当是题中应有之意。
诗的起联写寄情,隐喻“进剿顺利”,“豪情满怀”;一个“壮”字突出了胸胆开张。颔联直抒胸臆,谓南有太平军,北有农民军,邦国定鼎,非我而谁?颈联直说孝忠朝廷保国建家。尾联用幼儿无知来衬托自己的未酬壮志。全诗表现了苗的春风得意,建功立业的“远大抱负”和迫切心情,突破了他一贯经营乡里,据守长淮,搞封建割据的思想,算是他一生中的“思想高峰”。
其二《书怀》:
故园东望草离离,战垒连珠罨画旗。
乘势漫吞虎狼肉,借刀争割马牛皮。
知兵乱世原非福,饿死寒窗不算奇。
为鳖为鱼浑不解,终归大海作蛟螭。
很明显,这首诗当写在他1863年五月再度叛清之后。从“故园东望”看,应是这一年十一月围困蒙城时所作。苗受僧格林沁威胁,又失去靠山胜保,这种“情与势”迫他再叛。虽然连连攻城掠地,但心里总是不踏实,这种大势将去,心灰意懒的情思充溢诗中。诗的大意是说:到处是废墟,满眼是营垒;乘势杀官兵,不借他人力;弃文从了武,管他祸与福;不做池中物,应是海里龙。他感到前景暗淡,末日将临,索性孤注一掷,跟你拼一场,死了也是个硬汉子,是条“人中龙”。
从苗练存在七年的历史来看,这两首诗都写在晚期,但是完全可以代表苗沛霖前后得意和失意时候的心情,真可谓是“代表作”。
5、《饥民苦情书》
民国二十年
张捷轩
盖闻乐莫乐于丰稔,苦莫苦于凶荒,悲莫悲兮冻馁,惨莫惨兮流亡。水远山高,谁肯亲离故土;扶老携幼,孰甘远适他乡?唯嗷嗷以待毙,遂贸贸于周行。朝不食,夕不食,安得糟糠一饱;谓人父,谓人母,群歌《葛》三章。奈以昊天不吊,迭降灾殃。螟螓蝥贼,稼穑戕伤。旱魃为虐,地老天荒。野无青草,家乏鼠粮。伤心哉,七旬老母;惨目哉,周岁儿郎。八口之家,哀啼而声如鸿雁;三餐不继,鲜食而老犹徜徉。不得已,扶老携幼,检点车箱。与其终填沟壑,何若远出封疆。流离在道,辛苦备尝。或持一杖,或载一筐。可怜赤子何辜,呱呱而啼诸襁褓;剧痛红颜薄命,凄凄而泣断肝肠。鹑衣百结,葛履一双,荒郊散步,古庙凄凉。野灶埋后,今夕才逢烟火;晨钟鸣时,明朝又唤爹娘。侧闻仁人君子,存心恺恻,思念慈祥。故济济焉,如婴儿见母;欣欣焉,如远客还乡。或饥与之食,或渴与之浆,或广施以柴米,或推解以衣裳。救于涸澈,渡以慈航。惠若梁王移粟,恩似齐王发裳。世有黔敖,遑恤嗟米之食,身如灵辄,不复僵卧翳桑。俾使饥民保命,幸能速返家乡。来生有知,宜效衔环结草;今生得渡,当思叩首焚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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